奶奶已去世二十多年了，迄今，我仍忘不了她老人家对山槐子根的那份情结。到了每年的清明节，扫墓上山的路上，满眼的植物们都开始欣欣然，伸展出柔嫩的枝芽，我就不自主地寻找那其中是否有山槐子，眼前就不由地浮现出当年为奶奶挖山槐子根的情景了。

山槐子属于豆科植物，又名苦参，具有清热燥湿、杀虫利尿等功效。对我奶奶的病比较适合。我奶奶是个要刚强一辈子的农村妇女，她性子急，火性大，因早年落下的老病根，上点岁数了，就经常四处求医问药。那时候农村看病，除了村里的赤脚医生，就是镇里的卫生所了。家里买的药很多，一包包的，吃了就是不见好。听说栖霞地界有一中医，有祖传密方，能治疗她的病，就让爷爷用小推车，推着我这裹着小脚，走不动远路的奶奶去看病。后来从奶奶嘴里的念叨里，听到那医生叫“常头青”（其实奶奶不识字，三个字大概都是谐音吧）。那医生给我奶奶开了一个偏方，可治好奶奶的病，就是常年用山槐子根熬水喝。我是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，之后，爷爷和我就有了一项常规工作，去挖山槐根。我家正屋的桌子上，有一个家把什常年累月摆在显眼的地方，那就是奶奶喝山槐根的水碗。每年秋天来了，我就把为奶奶挖山槐子根当营生，这可是我小时候挖猪菜之外的另一个活了。拿着背篓和小镢头，在朝阳的地堰子和山坡上，四处找这种枝叶繁茂并开出串串类似槐树花模样的小黄花植物。这植物到处生长很多，有的成长时间长，一棵就是一大窝根，挖不多少棵，就能装满一篮子山里挖山槐子根。。回到家里，奶奶仔细地将植物本剪掉，再晾起来。每年秋后，我家院子里要晒出很多这东西。熬山槐子根水之前，要将其先洗干净，剪成一骨节一骨节的，加半碗水，在每天早晨晚上，大锅做饭，山槐子根碗就成为锅里被加热的一件重要内容。

奶奶将山槐子根当茶喝了，一天到晚，闲来就喝上几口，尤其是当奶奶身上偶有不舒服，有个感冒头疼脑热的，就更依赖于山槐子根水了。不仅如此，当家里人有谁出个小病，她就极力撺掇着让喝她的山槐子根水，即使遇到街坊邻居生病，她也去推荐她的宝物。可惜，除了我小时候，几乎没见过多少大人接纳过我奶奶的意见，可奶奶仍一如既往地推崇她的这“灵丹妙药”。记得她那山槐子根水是盛在一个带蓝边的大白瓷碗里，每当有人来我家，见到碗里装这么些东西，不知道缘由，奶奶就如数家珍，将“常头青”的神奇和山槐子根水的神效一一说出一番，恨不得谁都能接受她的观点，赞同她的执着和英明。说起来也真奇怪，奶奶一年到头喝这山槐子水，确实很少再吃其他药物，一般的小病小灾都能抗过去，即使偶然发大病，躺在炕头上，她也要爬到桌子旁，伸手将大白碗抓过去，急急喝上几口，好象真有什么神效一样，奶奶的病总能好，基本不用再去找医生或去卫生所了。奶奶的去世，是源于她七十三岁那年的一场突发脑溢血，一下栽倒在院子里，就不省人事了，送到乡卫生所抢救没几天后，医生就放弃了。我们用板车把她驮回家里，奶奶躺在炕上的那几天里，她的神志时好时坏。在弥留之际，奶奶突然醒了，让我托着半抱起来，手直指着桌子上那山槐子根碗，她虽然发不出声，可我知道，她要喝山槐子根水。要刚强一辈子的她，还是坚持她那信念，她要坚强地活下去。喝完水的奶奶，这次却没被山槐子根水治好病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送行的时候，那碗被打碎了，随奶奶埋葬在土坟里。

每当清明来临，我去为奶奶爷爷扫墓，见周围地堰上冒出那么多的植物的苗，我就想，葬在土里的奶奶那碗中肯定有一粒种子，能长出一株象我奶奶那样样信念倔强的山槐子苗来。

注：本文发表在《鲁东大学报》。图片来自网络。